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已經進入六月, 塞舌爾海島迎來旅游旺季，不過不是每個小島都能供游客游玩，就比如她們登上的這個島, 一次只能接待十個左右的游客。當然了，只要有錢, 哪裏都很方便, 而程寧和程祈年正好也是登島的人之一。
有專門的導游帶他們參觀, 這裏提供住宿，原生態的住宿條件，可以零距離體驗一下土著人的生活，當然不想體驗的人，也可以乘船回到城中。
程寧和程祈年還有另外兩對夫婦打算留在這裏過夜。傍晚時分, 兩人在白沙上踩了一圈，走累了就找了個椰子樹坐下。
太陽已經西沈, 天邊雲蒸霞蔚, 綿延不絕的海水藍得像綢緞一樣，遠處映出的紅霞，是綢緞上絢麗的繡花。
程寧靠在程祈年身上感嘆道：“好美好安靜啊, 真想一直呆在這裏。”
只有她和程祈年，什麽人都不認識, 在這裏肆意生活, 相伴到老。
“一直呆在這裏？那你得想清楚了, 這裏沒有信號，你手機上不了網，買東西也不方便, 得坐很久的船才能買，什麽新款衣服新款包包那更是別想了。體驗個一兩天可以, 要長住你受得了嗎？”
“……”
程寧一眼無語將目光看向海天相接的璀璨，她道：“你看這雲，這夕陽，這海水，是不是很浪漫？”
“很浪漫。”
“那你幹嘛那麽掃興？”
“我這不是掃興，是理性。”
“……”
是哦，他確實很理性，在這麽浪漫的地方還能跟她理性分析。可是這麽理性的人，卻當著眾人的面踹開那扇關著她和江賀的門，會在明知後果的情況下還選擇辭職當一個閑人。從什麽時候起他沒有再權衡利弊，變得不那麽理性了？
程寧望著這張沐浴在夕陽下的側臉，為絕美的風光感慨，也為這一刻的程祈年而悸動。
“當然如果你覺得能接受，我陪你一直住這裏也可以。”
他又說了一句，雖然理性勸她，但也為了她妥協。
程寧笑起來，“真的？”
“我什麽時候騙過你？”
程寧在島上住了一晚就徹底打消了要和程祈年在這裏隱居的想法。蚊子太多，床太咯人，周圍還時不時響起一兩聲不知名野獸的叫聲，還好有程祈年在身邊，不然她都不知道這一晚要怎麽熬過來。
當第一縷陽光從海那邊照過來的時候程寧竟有一種劫後餘生的喜悅。
坐上船程祈年就調侃道：“不是想一直住這裏嗎？怎麽一大早就跑了？”
他靠坐在船邊，手臂隨意搭在船舷，一雙長腿閑閑往前伸，姿態優雅得不像話，說的話卻極其欠揍。
“真是委屈程先生了，和我一起趕了一晚上蚊子。”
“所以你想怎麽補償我？”
“……”
還蹬鼻子上臉的，程寧倒也給面子，“一頓飯？”
“不夠。”
“那你要什麽？”
“精神補償。”
“……”
程寧想起上次他做模型時說的精神餵養，現在又來精神補償。還是那好整以暇的樣子，說得也挺正經。
程寧輕咳一聲，假裝不知道，“什麽精神餵養？”
“真要我說？”
“說啊。”
船上還有其他人，他就不行他還能說出什麽不正經的話。
“他們聽不懂中文。”他又說了一句。
“……”
程祈年又向她甩來一記反問的眼神，好似在問她，真要我說嗎？
程寧在他腳上輕輕踹了一下，程祈年見好就收，倒是沒說什麽過分的話，用手指點了點臉，分明是在逗她玩，卻又一幅正正經經溫潤公子的姿態。
程寧倒是松了一口氣，她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劃船的人，程祈年了然，同意了，“行，先欠著。”
“下一站想去哪兒？”程祈年又問道。
“還能說走就走嗎？”
“當然，只要你想去的，上刀山下火海我都陪你。”
這老男人還真是挺會說話的，別說程寧是真被他逗得挺開心。
“所以，有想去的地方嗎？”
“那可就太多了，雪山高原荒漠，都想去一趟。”
“行，那就一個一個來。”
雖然這一次的旅行給程寧留下了一丟丟心理陰影，但對接下來的旅程程寧依舊充滿期待。不過他們下一趟旅程還沒開始就被突然而來的電話終結了。
那時候兩人已回到酒店，程寧正在查找攻略，程祈年的電話響了，接起電話聽了幾句，就見他一張臉突然凝重下來。
“醫生怎麽說？那還想什麽，趕緊做手術，我馬上回去。”
程祈年掛斷電話，程寧心中不安，問道：“怎麽了？”
“爸爸突然昏倒被送到醫院，醫生說是腦血管堵塞，要做手術。”
“這麽嚴重？”
“我們得馬上回去，下次旅行只能延後了。”
於是兩人立馬收拾行李坐上了回國的班機，回去的一路可就沒有來時那麽開心了，想著程淮康的病情，兩人的心情都挺沈重。
趕到醫院時，程淮康的手術已經做完了，此刻還在重癥監護室沒醒來。楊婉和程錦棠在重癥監護室外面等著。楊婉看到兩人，就像是看到主心骨一樣，一直壓抑著的情緒終於可以宣洩，她眼睛一紅就開始落淚。
“祈年，寧寧，你們可算回來了。”
不管楊婉曾經怎麽反對他們，此刻在家人病重的時候，程寧也沒心情追究曾經的矛盾。她坐在楊婉身邊握住她的手安慰道：“不用擔心，醫生也說了手術做得很成功，爸爸很快就能醒的。”
有了程寧的陪伴，楊婉的情緒也慢慢平覆下來。這種時候也沒心情閑聊，更沒心思去計較別的事，只需要家人之間的互相陪伴，大家便一起靜靜等待。
晚上程祈年讓她們先回去，他在這裏守著，程寧本來想陪他的，但轉念一想，養父母並不同意他倆在一起，在這種特殊時期更不能在他們面前太高調了，她便和程錦棠一起陪著楊婉回去休息。
好在第二日一早程淮康就醒了，楊婉母女三人去到醫院得知程淮康醒了的消息都松了一口氣。醫生檢查過，說是脫離了危險，這會兒已經轉到普通病房。
楊婉便安排人熬點粥送過來。程淮康住的是單人病房，病房挺大的，他雖醒了，但說話還有些吃力，面對眾人的招呼也只能點點頭回應。
幫傭阿姨很快熬好粥送過來，楊婉餵他吃了些，他精神好了不少，勉強能說話了。
“你們先出去，寧寧留下，我有話跟她說。”
楊婉勸道：“你剛醒，別說太多話，有什麽事等出院了再說。”
“都出去吧。”
楊婉也清楚他性格固執，就只能招呼其他人暫時離開，病房裏很快就只剩下程淮康和程寧兩人。
在程寧的記憶中，養父一直都是那種高大偉岸嚴肅威嚴不可冒犯的形象，此刻躺在床上的他頭發已經花白，一雙眼睛灰暗無光，表情也不再是嚴肅不茍言笑讓人畏懼，那張臉虛弱得讓人感覺出幾分可憐。
這一刻她突然意識到養父已經老了，或者衰老本來就是一件可憐的事情，就連養父這樣的人也不能幸免。
“寧寧，還記得你是幾歲來程家的麽？”
他聲音沙啞斷斷續續的，連聲音也不覆曾經的威嚴了。
程寧道：“記得，九歲。”
“九歲？到現在有二十來年了吧。”
“是啊。”
“在我眼中，你永遠是我的女兒，你明白嗎？不管你在哪裏，不管你是什麽身份，你都是在程家長大的，我和你媽媽都是把你當做女兒來養。換做哪個做父母都不願意看到自己的女兒和自己的兒子走在一起，誰都接受不了。”
不知道是不是一次說了太多話，程淮康開始咳嗽，程寧急忙幫他扶了扶胸口順氣。
“您說慢點，我聽著的。”
“你能明白嗎寧寧？”
程寧點頭：“明白。”
程寧問過楊婉為什麽他會突然暈倒，楊婉告訴她，這段時間他都沒怎麽睡覺，公司出了事，程祈年又突然離開，多重打擊下他身體受不住就暈倒了。
楊婉並沒有明說多重打擊有哪些，但程寧明白應該也跟她和程祈年的事情有關。
程寧出來後大家也都沒多問，程淮康沒事之後楊婉才將他們趕走，讓他們去忙自己的事情，這裏有她就行。
從醫院出來，在回去的一路上程祈年也沒問她程淮康叫她進去說什麽，兩人都很有默契沈默著。程祈年心中也明白，爸爸留住她跟她說的應該不是什麽好話，所以他也懶得問，不想聽到。
回到家中，倒是程寧主動提起，她道：“你知道爸爸找我說什麽嗎？”
“不知道，但大概能猜到，無非就是告訴你他們把你當女兒不不同意你跟我在一起這種話。或者還要旁敲側擊讓你知道他的病是因為我們造成的，從道德上對你綁架，從心理上對你壓迫。”
“……”
程寧沖他豎了個大拇指，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麽誇讚他的厲害，竟然能一眼識破他爸的想法。
“所以呢？你怎麽回答他的？”
“我答應他了啊。”
“答應他？”
“他要我們分開。”
“哦？”程祈年目光微瞇，“這是要把我甩了？”
他的表情看不出來不高興，甚至還帶著調侃，可程寧覺得說出這話時他心情應該不會太好。
其實程寧心情也好不到哪裏去，不過她目前也找不到更好的選擇。
“那不然怎麽辦？難不成真不管他死活？他現在身體不好，要真又因為我倆受了刺激，有個什麽意外，你心裏能過意得去嗎？”
“也是。”
“所以你也同意分開嗎？”
“目前來看，我們確實只能分開。”
程寧切了一聲，“那你還說我甩你？”
“我說的分開又不是真的分開。”
程寧滿眼問號，程祈年道：“先讓他的病情穩一下，剩下的以後再說。”
“這樣……能行嗎？”
“不然你的意思是直接分手？程小姐這麽幹脆嗎，說分就分？”
程祈年嘴角勾著淺淺的笑，似在調侃，眼底卻一點笑意都沒有。
程祈年是個理性的人，處理事情也習慣幹凈利落，可是程寧能看出他在這件事上的糾結。其實她也糾結，所以能和他的糾結共鳴。
程寧一時心情覆雜，應道：“也不是。”
“那就先按我說的做。”
程寧點了點頭。
下午，程祈年和程寧一起去了程淮康的病房，程淮康和楊婉都在。
“我們兩個一起來是想跟二老說個事情。”程祈年開口，“我們商量過了，決定分開。”
一來就開門見山，程淮康和楊婉對視一眼，兩人面色各異，不過都沒接話。
“你們別擔心，我和哥哥決定分開是真的分開的。而且我打算去米國定居了。”這話是程寧說的。
幾人皆齊刷刷看向她，就連程祈年也不例外，程寧解釋道：“這樣對大家都好一點。”
楊婉面色覆雜說道：“沒必要去那麽遠，你去那麽遠我們也不放心。”
“我在那邊也有朋友，而且我之前本來也打算去的，只是後來又耽擱了，現在再準備也一樣。”
“這……”楊婉欲言又止，她看向程淮康希望他說些什麽，不過程淮康一直沒開口。
“那我們就先出去了，爸爸你好好休息。”
程祈年說完就帶著程寧出了病房。走到外面程祈年才問道：“為什麽要跟他們說你要去米國？”
“為了讓他們更放心咯。”
程祈年微瞇雙眼，“真的只是為了讓他們更放心？”
“那不然呢？”
“所以你真打算去米國嗎？”
“我不是說了嗎，這樣說是為了讓他們更放心。”
“打算去還是不打算去？”程祈年堅持要她給答案。
“肯定不打算去啊，不過就算不去米國，等養父身體好些後我可能會去別的地方。暫時別出現在他們面前，等他們安心了我再出現。”
得到確定的答覆程祈年也松了一口氣，只要不去米國就好，程祈年沒有再多問。
為了讓程淮康相信他們是真的分手，回去之後程寧就從程祈年那邊搬走了。因為程淮康住院，公司的事情只能由程祈年去處理，程淮康倒也給他留了退路，他的辭職申請一直沒批，所以程祈年回去也不用辦什麽手續，直接就能接手。
程祈年忙完回去才知道程寧已經搬走了，看著空蕩蕩的房間，雖然這只是穩住程淮康的權宜之計，但心裏還是不太好受。他給程寧打了個電話，不過她沒接，程祈年因為重新回公司，要處理的事情很多，回家也不得閑，她沒接他就只能抽別的時間再打。
為了避嫌，程祈年和程寧去程淮康病房時也都是錯開的。楊婉是家裏最閑的人，這幾天都在病房裏陪著程淮康，經過幾日修養他的身體好了很多。
楊婉因為他的身體，許多話都不好說，見他身體好些了，這天她終於忍不住開口，“寧寧要去米國了，你就一點難過和不舍都沒有嗎？”
“孩子有他們自己的人生自己的選擇，難過不舍有什麽用？”
“是啊，他們有自己的選擇，也有無可奈何。”
“聽你這話的意思，你是不想他們分開的？你之前不是那麽生氣嗎？怎麽態度這麽快就變了？”
“我一開始是很生氣，可是看著兩個孩子天各一方我又替他們難過。要是寧寧在國內，偶爾還能見上面，以後去了國外，一輩子還能見幾次？你出事之後我心裏就只想著一家人好好的，他們要在一起就在一起吧。說白了他們也沒有血緣關系，你不是也跟寧寧解除收養關系了嗎，不管從哪方面看，他們在一起都沒問題。”
“你說的這是什麽話？”程淮康有些生氣，大概是說話太急了，嗆得直咳嗽，楊婉急忙上前幫他扶了扶胸口。
程淮康順氣了，接著道：“程寧是我們養大的，那時候棠棠失蹤，把她帶回來就是代替棠棠來養的！她是我們的女兒，我怎麽可能同意他們在一起？更何況她要真跟祈年在一起了，別人會怎麽看我們？只會覺得我們程家家教敗壞，我們教不好孩子，你讓我們的面子往哪裏擱？”
“面子面子，你就只知道面子，到底是你的面子重要還是孩子們的幸福更重要？”
程淮康氣得喘氣，楊婉又道：“算了算了，他們現在也如你的願分手了，你也沒什麽好生氣的了。”
程淮康出院之後程祈年也搬回了家裏住，幾乎每天都會回家，一來是符合傳統價值觀為生病的父親盡孝道，二來似乎就是在告訴所有人，他真的跟程寧分手了。
說起來程祈年和程寧也有好些時日沒聯系過了，上次程祈年打電話程寧沒接，後來一忙又抽不出時間，去急匆匆見一面也沒什麽意思。最近程祈年確實很忙，程淮康手術住院，公司裏沒人能鎮住場，程祈年只能重新回公司。因為父子兩人拉扯戰受牽連的人挺多的，程祈年一走，蠢蠢欲動的人也多了，再加上喬允那邊並不配合，銘宇這段時間鬧得挺嚴重。不過程祈年一回去鎮場，蠢蠢欲動的人也歇了心思，更沒人敢鬧了，喬允那邊也開始供貨。就像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，該幹嘛幹嘛。
忙完這一陣程祈年才有時間給程寧打個電話過去，程寧也在忙，隔了好一會兒才接起電話。
“在幹什麽？”
“忙啊，忙著開畫展，忙著新作品，每天事情都很多。”
“有那麽忙嗎？連電話都不接？要實在太忙再多請幾個員工。”
“你不是說暫時分手嗎？萬一打電話被爸爸知道不是露餡了？”
“肯定不會讓他知道，晚上我去找你。”
“別來吧，爸爸才出院你別讓他懷疑，不然一受刺激又得去住院了。”
程祈年沈默片刻，問她：“不想見我？”
“當然不是啊，只是怕爸爸覺得我們是騙他，他再一受刺激身體不好了怎麽辦？”
“不會讓他知道。”
掛斷電話，不知怎麽的程祈年有一種不太好的預感。
門鈴響起時程寧正在敷面膜，開門看到程祈年程寧疑惑道：“你還真來了啊？”
只是單純疑惑的語氣，並沒有多日沒見的欣喜。
程祈年想，或許只是因為她在敷面膜不方便。
“在忙新作品了？”程祈年進來將外套脫下隨手放在沙發上。
“現在還在構圖階段。”程寧一邊往衛生間走一邊說道。
“可以看看？”
“看吧。”
程祈年去了畫室，簡單看了幾眼之後便出來，在沙發上坐下等她忙完。
“上次給你打電話為什麽不接？”
“哪一次啊？”
流水聲中傳來她模糊不清的聲音，她大概也沒上心，程祈年也懶得再說了。等得無聊他目光下意識在四周打量了一下，沙發上放著程寧的包包，包包拉鏈沒拉上，有一疊文件從包裏冒出個頭。程祈年看到上面的英文，他眉心一皺，將文件全部拿出，這才看清上面的內容。
程寧從衛生間出來，看到她的出國申請被程祈年拿在手上，他面色不太好，沖她晃了晃手中的文件，沖她道：“解釋一下。”
他說話的語氣倒還是平靜的。
程寧一臉心虛走上前，在距離他不遠不近的位置坐下，如實點了下頭，“我確實在準備出國。”
程祈年將文件放在茶幾上，他往後重重靠坐著，目光在程寧身上停留了幾秒才勾了勾唇角說道：“真打算甩了我？”
語氣不帶半點情緒，可是眼神太冷了，強烈的冷意像是能滲進人骨頭裏。
“那不然呢，還能怎麽樣，明知爸爸不同意還要硬在一起？萬一他一生氣有個什麽三長兩短呢？我們還能坦然在一起嗎？”
“我不是說了嗎，先假裝分開，等他身體好一點了再跟他說說。”
“假裝分開，需要多久呢？如果再說他也不同意呢？或者如果讓他知道我們是假裝分開的，他再受刺激又住院呢？這種結果我承受不起。”
程祈年沈默了，似理解其中的道理，也似明白她的無奈，許久他自嘲笑了一聲說道：“程寧，我記得你說過，你不想跟我分開。”
那天他聽到她說這句他挺開心的，他一直都記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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已經進入六月, 塞舌爾海島迎來旅游旺季，不過不是每個小島都能供游客游玩，就比如她們登上的這個島, 一次只能接待十個左右的游客。當然了，只要有錢, 哪裏都很方便, 而程寧和程祈年正好也是登島的人之一。
有專門的導游帶他們參觀, 這裏提供住宿，原生態的住宿條件，可以零距離體驗一下土著人的生活，當然不想體驗的人，也可以乘船回到城中。
程寧和程祈年還有另外兩對夫婦打算留在這裏過夜。傍晚時分, 兩人在白沙上踩了一圈，走累了就找了個椰子樹坐下。
太陽已經西沈, 天邊雲蒸霞蔚, 綿延不絕的海水藍得像綢緞一樣，遠處映出的紅霞，是綢緞上絢麗的繡花。
程寧靠在程祈年身上感嘆道：“好美好安靜啊, 真想一直呆在這裏。”
只有她和程祈年，什麽人都不認識, 在這裏肆意生活, 相伴到老。
“一直呆在這裏？那你得想清楚了, 這裏沒有信號，你手機上不了網，買東西也不方便, 得坐很久的船才能買，什麽新款衣服新款包包那更是別想了。體驗個一兩天可以, 要長住你受得了嗎？”
“……”
程寧一眼無語將目光看向海天相接的璀璨，她道：“你看這雲，這夕陽，這海水，是不是很浪漫？”
“很浪漫。”
“那你幹嘛那麽掃興？”
“我這不是掃興，是理性。”
“……”
是哦，他確實很理性，在這麽浪漫的地方還能跟她理性分析。可是這麽理性的人，卻當著眾人的面踹開那扇關著她和江賀的門，會在明知後果的情況下還選擇辭職當一個閑人。從什麽時候起他沒有再權衡利弊，變得不那麽理性了？
程寧望著這張沐浴在夕陽下的側臉，為絕美的風光感慨，也為這一刻的程祈年而悸動。
“當然如果你覺得能接受，我陪你一直住這裏也可以。”
他又說了一句，雖然理性勸她，但也為了她妥協。
程寧笑起來，“真的？”
“我什麽時候騙過你？”
程寧在島上住了一晚就徹底打消了要和程祈年在這裏隱居的想法。蚊子太多，床太咯人，周圍還時不時響起一兩聲不知名野獸的叫聲，還好有程祈年在身邊，不然她都不知道這一晚要怎麽熬過來。
當第一縷陽光從海那邊照過來的時候程寧竟有一種劫後餘生的喜悅。
坐上船程祈年就調侃道：“不是想一直住這裏嗎？怎麽一大早就跑了？”
他靠坐在船邊，手臂隨意搭在船舷，一雙長腿閑閑往前伸，姿態優雅得不像話，說的話卻極其欠揍。
“真是委屈程先生了，和我一起趕了一晚上蚊子。”
“所以你想怎麽補償我？”
“……”
還蹬鼻子上臉的，程寧倒也給面子，“一頓飯？”
“不夠。”
“那你要什麽？”
“精神補償。”
“……”
程寧想起上次他做模型時說的精神餵養，現在又來精神補償。還是那好整以暇的樣子，說得也挺正經。
程寧輕咳一聲，假裝不知道，“什麽精神餵養？”
“真要我說？”
“說啊。”
船上還有其他人，他就不行他還能說出什麽不正經的話。
“他們聽不懂中文。”他又說了一句。
“……”
程祈年又向她甩來一記反問的眼神，好似在問她，真要我說嗎？
程寧在他腳上輕輕踹了一下，程祈年見好就收，倒是沒說什麽過分的話，用手指點了點臉，分明是在逗她玩，卻又一幅正正經經溫潤公子的姿態。
程寧倒是松了一口氣，她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劃船的人，程祈年了然，同意了，“行，先欠著。”
“下一站想去哪兒？”程祈年又問道。
“還能說走就走嗎？”
“當然，只要你想去的，上刀山下火海我都陪你。”
這老男人還真是挺會說話的，別說程寧是真被他逗得挺開心。
“所以，有想去的地方嗎？”
“那可就太多了，雪山高原荒漠，都想去一趟。”
“行，那就一個一個來。”
雖然這一次的旅行給程寧留下了一丟丟心理陰影，但對接下來的旅程程寧依舊充滿期待。不過他們下一趟旅程還沒開始就被突然而來的電話終結了。
那時候兩人已回到酒店，程寧正在查找攻略，程祈年的電話響了，接起電話聽了幾句，就見他一張臉突然凝重下來。
“醫生怎麽說？那還想什麽，趕緊做手術，我馬上回去。”
程祈年掛斷電話，程寧心中不安，問道：“怎麽了？”
“爸爸突然昏倒被送到醫院，醫生說是腦血管堵塞，要做手術。”
“這麽嚴重？”
“我們得馬上回去，下次旅行只能延後了。”
於是兩人立馬收拾行李坐上了回國的班機，回去的一路可就沒有來時那麽開心了，想著程淮康的病情，兩人的心情都挺沈重。
趕到醫院時，程淮康的手術已經做完了，此刻還在重癥監護室沒醒來。楊婉和程錦棠在重癥監護室外面等著。楊婉看到兩人，就像是看到主心骨一樣，一直壓抑著的情緒終於可以宣洩，她眼睛一紅就開始落淚。
“祈年，寧寧，你們可算回來了。”
不管楊婉曾經怎麽反對他們，此刻在家人病重的時候，程寧也沒心情追究曾經的矛盾。她坐在楊婉身邊握住她的手安慰道：“不用擔心，醫生也說了手術做得很成功，爸爸很快就能醒的。”
有了程寧的陪伴，楊婉的情緒也慢慢平覆下來。這種時候也沒心情閑聊，更沒心思去計較別的事，只需要家人之間的互相陪伴，大家便一起靜靜等待。
晚上程祈年讓她們先回去，他在這裏守著，程寧本來想陪他的，但轉念一想，養父母並不同意他倆在一起，在這種特殊時期更不能在他們面前太高調了，她便和程錦棠一起陪著楊婉回去休息。
好在第二日一早程淮康就醒了，楊婉母女三人去到醫院得知程淮康醒了的消息都松了一口氣。醫生檢查過，說是脫離了危險，這會兒已經轉到普通病房。
楊婉便安排人熬點粥送過來。程淮康住的是單人病房，病房挺大的，他雖醒了，但說話還有些吃力，面對眾人的招呼也只能點點頭回應。
幫傭阿姨很快熬好粥送過來，楊婉餵他吃了些，他精神好了不少，勉強能說話了。
“你們先出去，寧寧留下，我有話跟她說。”
楊婉勸道：“你剛醒，別說太多話，有什麽事等出院了再說。”
“都出去吧。”
楊婉也清楚他性格固執，就只能招呼其他人暫時離開，病房裏很快就只剩下程淮康和程寧兩人。
在程寧的記憶中，養父一直都是那種高大偉岸嚴肅威嚴不可冒犯的形象，此刻躺在床上的他頭發已經花白，一雙眼睛灰暗無光，表情也不再是嚴肅不茍言笑讓人畏懼，那張臉虛弱得讓人感覺出幾分可憐。
這一刻她突然意識到養父已經老了，或者衰老本來就是一件可憐的事情，就連養父這樣的人也不能幸免。
“寧寧，還記得你是幾歲來程家的麽？”
他聲音沙啞斷斷續續的，連聲音也不覆曾經的威嚴了。
程寧道：“記得，九歲。”
“九歲？到現在有二十來年了吧。”
“是啊。”
“在我眼中，你永遠是我的女兒，你明白嗎？不管你在哪裏，不管你是什麽身份，你都是在程家長大的，我和你媽媽都是把你當做女兒來養。換做哪個做父母都不願意看到自己的女兒和自己的兒子走在一起，誰都接受不了。”
不知道是不是一次說了太多話，程淮康開始咳嗽，程寧急忙幫他扶了扶胸口順氣。
“您說慢點，我聽著的。”
“你能明白嗎寧寧？”
程寧點頭：“明白。”
程寧問過楊婉為什麽他會突然暈倒，楊婉告訴她，這段時間他都沒怎麽睡覺，公司出了事，程祈年又突然離開，多重打擊下他身體受不住就暈倒了。
楊婉並沒有明說多重打擊有哪些，但程寧明白應該也跟她和程祈年的事情有關。
程寧出來後大家也都沒多問，程淮康沒事之後楊婉才將他們趕走，讓他們去忙自己的事情，這裏有她就行。
從醫院出來，在回去的一路上程祈年也沒問她程淮康叫她進去說什麽，兩人都很有默契沈默著。程祈年心中也明白，爸爸留住她跟她說的應該不是什麽好話，所以他也懶得問，不想聽到。
回到家中，倒是程寧主動提起，她道：“你知道爸爸找我說什麽嗎？”
“不知道，但大概能猜到，無非就是告訴你他們把你當女兒不不同意你跟我在一起這種話。或者還要旁敲側擊讓你知道他的病是因為我們造成的，從道德上對你綁架，從心理上對你壓迫。”
“……”
程寧沖他豎了個大拇指，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麽誇讚他的厲害，竟然能一眼識破他爸的想法。
“所以呢？你怎麽回答他的？”
“我答應他了啊。”
“答應他？”
“他要我們分開。”
“哦？”程祈年目光微瞇，“這是要把我甩了？”
他的表情看不出來不高興，甚至還帶著調侃，可程寧覺得說出這話時他心情應該不會太好。
其實程寧心情也好不到哪裏去，不過她目前也找不到更好的選擇。
“那不然怎麽辦？難不成真不管他死活？他現在身體不好，要真又因為我倆受了刺激，有個什麽意外，你心裏能過意得去嗎？”
“也是。”
“所以你也同意分開嗎？”
“目前來看，我們確實只能分開。”
程寧切了一聲，“那你還說我甩你？”
“我說的分開又不是真的分開。”
程寧滿眼問號，程祈年道：“先讓他的病情穩一下，剩下的以後再說。”
“這樣……能行嗎？”
“不然你的意思是直接分手？程小姐這麽幹脆嗎，說分就分？”
程祈年嘴角勾著淺淺的笑，似在調侃，眼底卻一點笑意都沒有。
程祈年是個理性的人，處理事情也習慣幹凈利落，可是程寧能看出他在這件事上的糾結。其實她也糾結，所以能和他的糾結共鳴。
程寧一時心情覆雜，應道：“也不是。”
“那就先按我說的做。”
程寧點了點頭。
下午，程祈年和程寧一起去了程淮康的病房，程淮康和楊婉都在。
“我們兩個一起來是想跟二老說個事情。”程祈年開口，“我們商量過了，決定分開。”
一來就開門見山，程淮康和楊婉對視一眼，兩人面色各異，不過都沒接話。
“你們別擔心，我和哥哥決定分開是真的分開的。而且我打算去米國定居了。”這話是程寧說的。
幾人皆齊刷刷看向她，就連程祈年也不例外，程寧解釋道：“這樣對大家都好一點。”
楊婉面色覆雜說道：“沒必要去那麽遠，你去那麽遠我們也不放心。”
“我在那邊也有朋友，而且我之前本來也打算去的，只是後來又耽擱了，現在再準備也一樣。”
“這……”楊婉欲言又止，她看向程淮康希望他說些什麽，不過程淮康一直沒開口。
“那我們就先出去了，爸爸你好好休息。”
程祈年說完就帶著程寧出了病房。走到外面程祈年才問道：“為什麽要跟他們說你要去米國？”
“為了讓他們更放心咯。”
程祈年微瞇雙眼，“真的只是為了讓他們更放心？”
“那不然呢？”
“所以你真打算去米國嗎？”
“我不是說了嗎，這樣說是為了讓他們更放心。”
“打算去還是不打算去？”程祈年堅持要她給答案。
“肯定不打算去啊，不過就算不去米國，等養父身體好些後我可能會去別的地方。暫時別出現在他們面前，等他們安心了我再出現。”
得到確定的答覆程祈年也松了一口氣，只要不去米國就好，程祈年沒有再多問。
為了讓程淮康相信他們是真的分手，回去之後程寧就從程祈年那邊搬走了。因為程淮康住院，公司的事情只能由程祈年去處理，程淮康倒也給他留了退路，他的辭職申請一直沒批，所以程祈年回去也不用辦什麽手續，直接就能接手。
程祈年忙完回去才知道程寧已經搬走了，看著空蕩蕩的房間，雖然這只是穩住程淮康的權宜之計，但心裏還是不太好受。他給程寧打了個電話，不過她沒接，程祈年因為重新回公司，要處理的事情很多，回家也不得閑，她沒接他就只能抽別的時間再打。
為了避嫌，程祈年和程寧去程淮康病房時也都是錯開的。楊婉是家裏最閑的人，這幾天都在病房裏陪著程淮康，經過幾日修養他的身體好了很多。
楊婉因為他的身體，許多話都不好說，見他身體好些了，這天她終於忍不住開口，“寧寧要去米國了，你就一點難過和不舍都沒有嗎？”
“孩子有他們自己的人生自己的選擇，難過不舍有什麽用？”
“是啊，他們有自己的選擇，也有無可奈何。”
“聽你這話的意思，你是不想他們分開的？你之前不是那麽生氣嗎？怎麽態度這麽快就變了？”
“我一開始是很生氣，可是看著兩個孩子天各一方我又替他們難過。要是寧寧在國內，偶爾還能見上面，以後去了國外，一輩子還能見幾次？你出事之後我心裏就只想著一家人好好的，他們要在一起就在一起吧。說白了他們也沒有血緣關系，你不是也跟寧寧解除收養關系了嗎，不管從哪方面看，他們在一起都沒問題。”
“你說的這是什麽話？”程淮康有些生氣，大概是說話太急了，嗆得直咳嗽，楊婉急忙上前幫他扶了扶胸口。
程淮康順氣了，接著道：“程寧是我們養大的，那時候棠棠失蹤，把她帶回來就是代替棠棠來養的！她是我們的女兒，我怎麽可能同意他們在一起？更何況她要真跟祈年在一起了，別人會怎麽看我們？只會覺得我們程家家教敗壞，我們教不好孩子，你讓我們的面子往哪裏擱？”
“面子面子，你就只知道面子，到底是你的面子重要還是孩子們的幸福更重要？”
程淮康氣得喘氣，楊婉又道：“算了算了，他們現在也如你的願分手了，你也沒什麽好生氣的了。”
程淮康出院之後程祈年也搬回了家裏住，幾乎每天都會回家，一來是符合傳統價值觀為生病的父親盡孝道，二來似乎就是在告訴所有人，他真的跟程寧分手了。
說起來程祈年和程寧也有好些時日沒聯系過了，上次程祈年打電話程寧沒接，後來一忙又抽不出時間，去急匆匆見一面也沒什麽意思。最近程祈年確實很忙，程淮康手術住院，公司裏沒人能鎮住場，程祈年只能重新回公司。因為父子兩人拉扯戰受牽連的人挺多的，程祈年一走，蠢蠢欲動的人也多了，再加上喬允那邊並不配合，銘宇這段時間鬧得挺嚴重。不過程祈年一回去鎮場，蠢蠢欲動的人也歇了心思，更沒人敢鬧了，喬允那邊也開始供貨。就像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，該幹嘛幹嘛。
忙完這一陣程祈年才有時間給程寧打個電話過去，程寧也在忙，隔了好一會兒才接起電話。
“在幹什麽？”
“忙啊，忙著開畫展，忙著新作品，每天事情都很多。”
“有那麽忙嗎？連電話都不接？要實在太忙再多請幾個員工。”
“你不是說暫時分手嗎？萬一打電話被爸爸知道不是露餡了？”
“肯定不會讓他知道，晚上我去找你。”
“別來吧，爸爸才出院你別讓他懷疑，不然一受刺激又得去住院了。”
程祈年沈默片刻，問她：“不想見我？”
“當然不是啊，只是怕爸爸覺得我們是騙他，他再一受刺激身體不好了怎麽辦？”
“不會讓他知道。”
掛斷電話，不知怎麽的程祈年有一種不太好的預感。
門鈴響起時程寧正在敷面膜，開門看到程祈年程寧疑惑道：“你還真來了啊？”
只是單純疑惑的語氣，並沒有多日沒見的欣喜。
程祈年想，或許只是因為她在敷面膜不方便。
“在忙新作品了？”程祈年進來將外套脫下隨手放在沙發上。
“現在還在構圖階段。”程寧一邊往衛生間走一邊說道。
“可以看看？”
“看吧。”
程祈年去了畫室，簡單看了幾眼之後便出來，在沙發上坐下等她忙完。
“上次給你打電話為什麽不接？”
“哪一次啊？”
流水聲中傳來她模糊不清的聲音，她大概也沒上心，程祈年也懶得再說了。等得無聊他目光下意識在四周打量了一下，沙發上放著程寧的包包，包包拉鏈沒拉上，有一疊文件從包裏冒出個頭。程祈年看到上面的英文，他眉心一皺，將文件全部拿出，這才看清上面的內容。
程寧從衛生間出來，看到她的出國申請被程祈年拿在手上，他面色不太好，沖她晃了晃手中的文件，沖她道：“解釋一下。”
他說話的語氣倒還是平靜的。
程寧一臉心虛走上前，在距離他不遠不近的位置坐下，如實點了下頭，“我確實在準備出國。”
程祈年將文件放在茶幾上，他往後重重靠坐著，目光在程寧身上停留了幾秒才勾了勾唇角說道：“真打算甩了我？”
語氣不帶半點情緒，可是眼神太冷了，強烈的冷意像是能滲進人骨頭裏。
“那不然呢，還能怎麽樣，明知爸爸不同意還要硬在一起？萬一他一生氣有個什麽三長兩短呢？我們還能坦然在一起嗎？”
“我不是說了嗎，先假裝分開，等他身體好一點了再跟他說說。”
“假裝分開，需要多久呢？如果再說他也不同意呢？或者如果讓他知道我們是假裝分開的，他再受刺激又住院呢？這種結果我承受不起。”
程祈年沈默了，似理解其中的道理，也似明白她的無奈，許久他自嘲笑了一聲說道：“程寧，我記得你說過，你不想跟我分開。”
那天他聽到她說這句他挺開心的，他一直都記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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